若昀的目光里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,月如嚇了一跳,連忙抓住若昀的手臂,“小姐,您可千萬別做傻事啊。要是您出了什么事,老爺和夫人自是不必說,就連奴婢也只有陪著您一塊去了。”
“你放心,你家小姐難道是那樣弱不禁風(fēng),只能用死來解決問題的人么?”看著月如眼淚汪汪的模樣,沈思幽緩緩笑了起來。
“可是小姐……奴婢不知道這話該不該說,蘇洛宇來提親的時候,老爺本來便是拒絕的??墒撬f他出身上大夫士族,老爺不過是個商賈,要是膽敢違逆他的意思,那就等著柳家的生意一樣一樣垮掉?!痹氯鐡u了搖頭,“奴婢見老爺這兩天總是唉聲嘆氣的,只怕也是為了這件事發(fā)愁。”
月如畢竟只是個丫鬟,知道的事情并不多。然而若昀不同,在聽完月如的話之后,她的臉色就逐漸蒼白起來,仿佛是一張褪了色的紙,再也沒有一點血色。
本朝重文輕武,所為禮不下庶人,刑不上士大夫。只有出身高貴門第崇高之人才有資格享受禮遇,而士大夫之上,更是就算犯了王法,也不可輕易施加刑罰。柳家雖然富有,當(dāng)今圣上也推崇百家并行,并無重農(nóng)抑商。然而門閥貴胄百年根基,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動搖的事。
蘇洛宇雖然人品惡劣禽獸不如,然而他說的那番話卻沒錯。蘇家是士大夫之家,雖然并非滿門權(quán)貴,但已經(jīng)頗有根基,自詡風(fēng)流。不比王謝兩家和山陰沈氏,卻也不是柳家這樣的平頭百姓能夠開罪得起的。
父親之所以愁眉不展,恐怕也是因為蘇家的權(quán)勢吧。這便是尋常百姓家的無奈,縱然是拼搏半生,然而門第不高,終究還是低人一等。
若昀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心,掌紋曲折,卻仿佛是命運的軌跡,縱然千折百回,可是沒有一條線是由得自己做主。要不是自己當(dāng)初有眼無珠,又怎么會拖累父親都還要受這樣的屈辱。
她輕輕舒了一口氣,半晌,才緩緩說道:“月如,你去請父親過來,就說我有要事和他商量。不必驚動母親了,母親身子不好,有些話,遲些再告訴她?!?br />
“是?!痹氯珉m然有幾分疑惑,然而看著自家小姐鄭重的臉色,也不敢多說什么,只好應(yīng)了一聲,連忙往外頭去了。
柳老爺進來的時候,正好看見若昀躺在床榻上喝一碗蜂蜜水,她的臉色已經(jīng)好了些許,雖然依舊蒼白,然而臉頰卻有了淡淡的紅暈。見自己父親進門,若昀將碗筷放在一邊在床榻上行了一禮,“爹爹……”
柳老爺大是心疼,連忙按住了若昀的胳膊,“你身子不好,在父親面前不必拘這樣的禮數(shù)。反正我們家也不過是個商賈,到底比不得名門大戶?!彼崛絷酪粗唤?,臉上浮出一絲苦笑來。
“爹,您說這樣的話做什么?!比絷佬闹幸煌?,知道父親表面上不說,但是恐怕也深深愧疚于自己的無能為力,“我們柳家雖然不是什么豪門貴胄,但是也是殷實之家。而且不偷不搶,身正不怕影子斜,并不比旁人差了?!?br />
“爹知道你是想要安慰爹,可是……”柳老爺老淚縱橫,“是爹沒用,否則怎么會讓人欺負到你頭上來,爹卻一點法子都沒有?!?br />
若昀幾乎也忍不住要落下淚來,那一年自己還小,父親的生意并未起步,一家三口人住在一個小小的平房里。屋漏偏逢連夜雨,瓦房漏水,父親就用棉被把自己裹著,一家三口人相擁在一起,她當(dāng)時并不覺得苦,只覺得有趣,笑得前所未有的開心。
后來家境漸漸便好,若昀最開心的并不是有華府美食可以享用,而是父母親終于過上了舒適安逸的生活,日日喜笑顏開。
這樣的日子對那些豪門富戶來說,或許渺小的不值一提,但是對柳家來說,已經(jīng)是上輩子積攢下來的福分。一家三口平安喜樂,衣食無憂??墒沁B父親這樣半生拼搏來的安樂,難道也要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斷送么?
若昀用手絹擦去自己的眼淚,目光里閃過一絲堅毅,“爹,您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,否則女兒萬死難以恕罪。多年來女兒承歡膝下,不能報答父母養(yǎng)育之恩,還因為自己有眼無珠,為柳家惹來了麻煩。但這件事,女兒自己一定會解決他,絕不會讓蘇洛宇得償所愿?!?br />
柳老爺也是一怔,看著自己面目堅毅的女兒,立刻搖頭,“若昀,你千萬不要做傻事,爹娘一生別無所求,只希望你平安快樂。那姓蘇的混賬不過是貪圖我們家的財產(chǎn),大不了全都給他便是。我和你娘已經(jīng)決定了,我們在祖廟還有幾薄畝,雖然不能和現(xiàn)在比了,但養(yǎng)家糊口總是成的。我們離開風(fēng)影城,回家去好不好?”
“爹,你一生的心血都在這里。柳家每一個店鋪,每一個伙計,都是您親手打拼,一個個招攬過來的。您就真的舍得么?就算您舍得,那些老伙計要是沒了您,日后不知道還要怎么辦才好。”若昀的目光看著洞開的房門,有一只撲打著翅膀的白鴿收攏了羽翼,正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。
她終于明白為何人類總是艷羨有翅膀的飛禽,因為百合尚且有無窮無盡的藍天可以展翅翱翔。而蕓蕓眾生,卻像是一只被放在天上的風(fēng)箏,一顆心向往自由,然而卻總有宿命無形的紡線,如縷不絕,牽扯出萬般不耐和迫不得已。
她看著自己黯然的父親,一字一句的說,“爹,你相信我,女兒并不是想要尋短見。與其便宜了那個畜生,女兒還有一個法子,可以保住柳家的家業(yè)?!?br />
柳老爺有幾分難以置信,畢竟和蘇洛宇想比,柳家的確家世微薄,又如何能夠和士族相提并論?而且若昀更是個足不出戶的大小姐,又能有什么辦法?
第六章:別有辦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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